現代漢語物量詞的再確定

 

陳會兵

 

現代漢語的物量詞是一個封閉的詞類,一般跟數詞組合為數量詞組修飾限制名詞,物量詞或數量詞組重疊表示“多”“每一”等意義,人們一般將這些功能和意義作為確定物量詞的標準。觀察下面的“數‧量‧名”結構及對它們的刪除和移位:

一、一袋米→米袋    一桶水→水桶

  一盒煙→煙盒    一缸油→油缸

  一封信→信封    一瓶酒→酒瓶

  一盤菜→菜盤    一盅茶→茶盅

二、一頭牛→牛頭    一尾魚→魚尾

  一枝花→花枝    一根樹→樹根

  一頁書→書貢    一口井→井口

  一把壼→壼把    一羽鴿→鴿羽

三、一只船→船只    一片葉→葉片

  一輛車→車輛    一點墨→墨點

  一匹馬→馬匹    一扇門→門扇

  一粒米→米粒    一塊土→土塊

  一張紙→紙張    一件事→事件

  一盞燈→燈盞    一間房→房間

四、一個人→人個*   一條路→路條*

  一顆星→星顆*   一棵樹→樹棵*

  一塊錢→錢塊*   一根繩→繩根*

  一支筆→筆支*   一座山→山座*

  一首詩→詩首*   一斤米→米斤*

  一眼井→井眼*   一副牌→牌副*

(注:帶*號的表示不能組合,一般說來度量衡單位詞都不能如此變換。)

比較上列四組數量詞組與名詞的組合及刪除、移位等變換,結合變換以後名詞和量詞組合的結構、意義,可以揭示現代漢語物量的一些內部差異。

 

首先,我們可以看到同是“數‧量‧名”結構,將這一結構中的數詞刪除,量詞和名詞交換位置,可能出現兩種情況,一是像一、二、三組,量詞和名詞可以交換位置,構成新詞;二是像四組這樣,量詞和名詞不能交換位置,交換位置後不能構成新詞。

其次,一、二、三組交換位置後能構成新詞,但是,物量詞與名詞換位後所構成的每組新詞或詞組之間又存在着結構和意義上的差異;

第一組,“物量詞”放在名詞後面組成新,這些新詞從結構上說是偏正結構,“量詞”移到名詞後面成為偏正結構的“正”(即結構的中心),名詞移位後成為偏正結構中的“偏”(即修飾限制成分);從詞義上看,移位後形成的新的偏正名詞表示的內容與原名詞表示的內容已經不是一種事物,只是與原事物緊密相關的其他事物,這組“數‧量‧名”結構應視為省略了真正的量詞,借用容器名詞臨時充當“量詞”。

第二組,“物量詞”和名詞交換位置構成的新詞,從結構上看,也是偏正結構,“量詞”後移,成為新詞的中心(“正”),名詞也成為修飾限制成分(“偏”);從詞義上看,與第一組不同,“量詞”移到名詞後構成的新詞表示的內容只是原名詞表示內容的一部份。

第三組,量詞與名詞換位之後組成的新名詞都是詞,一般不再看做詞組,有人將這類詞稱為“名量式复合詞”。量詞移位後成為新名詞的構成成份,這個構成成分意義虛化,從詞義上看可有可無,從而成為類似詞綴的成分;名詞移位後則成為新名詞的詞根,整個詞義集中在這個詞根之上。這一組將物量詞放在名詞後構成的新名詞具有較強的概括性,泛指意味很濃。

現代漢語用作“物量詞”的詞基本可以歸入上述四種類型。通過物量詞與名詞移位這種變換分析,我們會發給予四組表層結構相同的“數‧量‧名”組合相同的刪除、移位等變換,其結構和意義會發生一些變化,分化為上述四種類型,形成四類聚合。這表明同是用作物量詞與名詞組合能力的差異,我們可以給物量詞的確定增加一個新的標準:“數‧量‧名”結構中刪除數詞,“量‧名”交換位置,如果得出的是名詞性偏正結構,且“量詞”是名詞性偏正結構的中心,則其中“量詞”還是名詞,或名詞兼(借用)作量詞;如果不能交換位置,或者交換位置得出的是詞,其中量詞成為類似詞綴的成分,則其中的量詞就是真正的量詞。

再看看“量詞”本身的意義和功能,第一組中的“量詞”,從意義上看都是容器用做量器,而且這些容器意義十分實在,還不像升、斗這些度量衡容器這樣大小一致,作容器時的名詞,作量器可視為“量詞”,其量詞用法比名詞要少,這類詞應該視為名詞臨時兼用(或借用)為量詞。這一組變換以後的結構為名詞性偏正詞組,詞義重心向量詞遷移,量詞為“正”,成為結構和意義的中心;名詞為“偏”,只能作為修飾限制成分。這種變化也很能說明這個問題。

第二組“量詞”從意義和構詞能力上看跟第一組近似,把它們用作量詞,從人們的心理來看,是人在指稱這些事物的時候,注意了這些事物突出的特點,從而將這些特點作為事物的單位

第四組“量‧名”不能換位,我們發現,這類量詞意義虛化程度同樣較高,一般也已經不能再做名詞(至少不能單獨用作名詞,即便用作名詞也應視為多義詞或兩個同

,具有臨時性的特點。同伴,變換後的結構為名詞性偏正詞組,詞義重心向量詞遷移,量詞為“正”,為結構和意義的中心;名詞為“偏”,成為修飾限制成分。嚴格說來與第一組一樣,它們也是名詞借用(或兼用)為量詞。

第三組中的量詞從意義上看,跟第四組中的量詞十分近似(意義虛化),移位後量詞的作用相當于詞綴,在新詞中可有可無,表現出意義虛化的特點;構成的新名詞與原名詞在意義上沒有什麼變化,詞義重心仍保留在名詞上,“量‧名”換位不能再構成名詞性偏正詞組,也就是說量詞在變換後的新詞中已經不能再成名詞,意義虛化,離其他實詞的距離較遠,這類詞少是真正的量詞。

形詞),更不能作為像一、二組這樣的名詞性偏正結構的中心成分,表明它們已經成為漢語中只作單位詞的量詞,離其他實詞的距離更遠,也是真正的量詞。

如果僅僅把與數詞組合構成數量詞組修飾限制名詞和重疊表示“多”“每一”等功能和意義作為確定物量詞的標準,那麼第一、二組中的“量詞”也都應該看做量詞,則現代漢語的物量詞數量就無限了,跟名詞的界限就會很模糊,導致詞類區分更加混亂,而且許多所謂“量詞”也并不表示確定的數量多少。如一屋子人、一樹桃子、一桌子書、一柜子衣服、一地草等等,如果將屋子、樹、桌子、柜子、地都看做量詞,就十分勉強了,詞類也顯雜亂。

另外還有一些詞如根、塊、把等,它們用作量詞的時候,跟一些名詞組合可以交換位置,跟另一些名詞組合不能交換位置。如:

一根樹→樹根

一根蔥→蔥根

一根繩→繩根*

一根樁→椿根*

一塊鐵→鐵塊

一塊土→土塊

一塊表→表塊*

一塊錢→錢塊*

一把傘→傘把

一把刀→刀把

一把米→米把*

一把灰→灰把*

這些結構刪除數、“量‧名”移位後能構成新詞的,兼有名詞和量詞兩種詞義和兩個詞類;不能構成新詞的,是真正的量詞。“根、塊、把”這類詞則應視為兼類詞或兩詞同形。

通過變換分析,我們還可以更清楚地看出實詞向量詞的演變過程:一部分用作量詞的還是名詞,應視為臨時借用為量詞;一部分詞經常用作名詞也用作量詞,處于名詞向量詞的轉化過程之中,兼有名詞和量詞兩個詞,呈現出一種中間狀態;一部分量詞已經完全由名詞轉化過來,不能再用作其他實詞,這類詞才是真正的量詞。

 

選自《漢字文化》2003年第4